只有巴黎人,一个第一流的巴黎人,才能这样打扮而不至于俗气,才有本领使那些无聊的装饰显得调和;给这些行头做支援的,还有一股骠劲,表示他有的是漂亮的手枪,百发百中的功夫,和那位贵族太太阿纳德。
因此,要了解索漠人与年轻的巴黎人彼此的惊讶,要在堂屋与构成这幅家庭小景的灰暗的阴影中,把来客风流典雅的光彩看个真切的话,就得把几位克罗旭的模样悬想一番。三个人都吸鼻烟,既淌鼻水,又让黄里带红、衣领打皱、褶裥发黄的衬衫胸饰沾满了小黑点:他们久已不在乎这些。软绵绵的领带,一扣上去就缩成一根绳子。衬衫内衣之多,一年只要洗两次,在衣柜底上成年累月的放旧了,颜色也灰了。邋遢与衰老在他们身上合而为一。跟破烂衣服一样的衰败,跟裤子一样的打皱,他们的面貌显得憔悴,硬化,嘴脸都扭做一团。
其余的人也是衣冠不整,七零八落,没有一点儿新鲜气象,跟克罗旭他们的落拓半斤八两。内地的装束大概都是如此,大家不知不觉只关心一副手套的价钱,而不想打扮给人家看了。只有讨厌时装这一点,台·格拉桑与克罗旭两派的意见是一致的。巴黎客人一拿起手眼镜,打量堂屋里古怪的陈设,楼板的梁木,护壁板的色调,护壁板上数量多得可以标点《日用百科全书》与《政府公报》的苍蝇屎的时候,那些玩摸彩戏的人便立刻扬起鼻子打量他,好奇的神情似乎在看一头长颈鹿。台·格拉桑父子虽然见识过时髦人物,也跟在座的人一样的惊讶,或许是众人的情绪有股说不出的力量把他们感染了,或许他们表示赞成,所以含讥带讽的对大家挤眉弄眼,仿佛说:“你们瞧,巴黎人就是这副腔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