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头一次见到毛利先生,是他到任的那天下午。我们三年级的学生,出于对新教师的好奇,与平日不同,一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,马上肃静下来,等着上课。然而,脚步声却在阳光已经退去、顿感寒冷的教室门外停住了,过了一会儿,门开了——哎,现在讲起来,那时的光景还历历在目呢。毛利先生开门进来,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矮个子,让人想起节日里马戏班子的小丑。而冲淡这一印象的是先生那光溜溜的圆脑袋,简直可喻之为美,尽管后脑勺儿还残存几根斑白的头发,大部分已如同自然教科书里画的鸵鸟蛋一样了。最后,使先生风采超群的,是他那件怪异的晨礼服,古色苍然,几乎让人忘了原来曾是黑色的。然而,在略微显脏的翻领下,居然煞有介事地系着一条超艳丽的紫领带,宛如展翼翻飞的蛾子,给人的那份惊愕,至今还留在我记忆里。因而,当先生跨进教室的那一刻,四下里不约而同发出强忍不住的笑声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可是,抱着课本和点名册的毛利先生,似乎旁若无人,一派超然的样子,站上高出一级的讲台,频频回礼。那善良而气色不佳的圆脸上,浮现着和蔼的笑容,嗓音尖厉地招呼道:“诸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