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轿子里,我根据太监给我买的那些石印画报,去设想张勋的模样,到下轿的时候,他在我脑子里也没成形。进养心殿不久,他就来了。我坐在宝座上,他跪在我面前磕了头。
“臣张勋跪请圣安……”
他磕完头,我指指旁边一张椅子叫他坐下(这时宫里已不采取让大臣跪着说话的规矩),他又磕头谢恩,然后坐下了。我按着师傅的教导,问他徐兖地方的军队情形。问的目的并不是真想得到什么答案,他说了些什么我也没用心去听。我对这位“忠臣”的相貌多少有点失望。张勋穿了一身纱袍褂,黑红脸,眉毛很重,胖乎乎的。看他的似乎太短的脖子就觉得不理想,如果他没胡子,倒像御膳房的一个太监。我也注意到他的辫子,的确有一根。
后来他的话转到我身上,不出陈师傅所料,他果然恭维起来了。
他说:“皇上真是天亶聪明!”
我说:“我差得很远,我年轻,知道的事挺少。”
他说:“本朝圣祖仁皇帝也是冲龄践祚,六岁登极呀!”
我连忙说:“我怎么比得上祖宗,那是祖宗……”
这次召见并不比一般的时间长,他不过坐了五六分钟就走了。我觉得他说话粗鲁,大概不会比得上曾国藩,也就觉不到特别高兴。可是第二天陈宝琛、梁鼎芬见了我,笑眯眯地说张勋夸我聪明谦逊,我又得意了。至于张勋为什么要来请安,师傅们为什么显得比陆荣廷来的那次更高兴,内务府准备的赏赐为什么比对陆更丰富,太妃们为什么还赏赐了酒宴等等这些问题,我连想也没去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