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对我坚持这种笑到最后写到最差,或笑到最后最后什么也写不出的做法,不怎么赞成。我也同意这种属于我个人经验的怯懦、苟且、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生存哲学,很没出息,屡被具有斗士精神的同行所鄙视、看不起,我也死猪不怕开水烫,很无所谓的了。但我活了这么多年,别的长进没有,记忆力还算不错,那些认为应该奋不顾身去抗争,应该坚持真理去决战,应该不屈不挠往前冲,应该抵抗到底豁出命的勇敢者,大难临头,撒丫子跑得比谁都快,有的都跑到美利坚合众国去了。他自己开路,却要你去当傻帽,这等好样的同行,要我在记忆中将其格式化掉,那是不可能的。
说到底,如果为真的文学、真的天才,做些什么,也许还值得。可当今果有什么天才,果有什么大师吗?我是从来不相信的。
把话说得再绝一点,对文学来说,高启是重要的;对朱元璋来说,多一个天才少一个天才,算个什么?高启的不幸,是碰上了朱元璋这样一位从穷乡僻壤中、从封闭环境中走出来的统治者。闭塞,则偏执;偏执,则抵制,而长期抵制的结果,便是拒绝文明。贫穷,则愚昧;愚昧,则无知,而长期无知的结果,便是敌视文化。对大多数既非天才,也非大师的人来说,作为朱皇帝的子民,保住脑袋的同时,还要护住屁股,避免吃棍子,避免挨板子,便是第一要务了。